嗡嗡声、便利店隐约传来的流行歌曲、远处街道的车流声……所有细微的声响都被无限放大,
变成锤击他脆弱神经的重槌。光线也变得刺眼,即使是车内昏暗的阅读灯,也让他眼球胀痛。
这具躯壳,终于开始叛变了。它不再甘于沉默地承受精神无休止的凌迟。它用疼痛,用恶心,
用眩晕,来宣告它的存在,它的极限。
它像一台超负荷运转太久、内部零件纷纷提出抗议的老旧机器,发出刺耳的噪音,
并随时可能彻底停摆。陈图生蜷缩起来,手臂压在作痛的胃部,
另一只手死死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。在这种纯粹的生理性痛苦面前,
那些关于尊严、失败、债务的思虑,竟然奇异地退潮了。大脑没有空间容纳它们,
所有的处理能力都被调配来应对这具身体的暴动。一种前所未有的脆弱感攫住了他。
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坚强的,至少精神上是。他可以承受命运的嘲弄,可以吞咽所有的屈辱,
只要他的意志不垮。可现在,他发现意志是寄生于这具血肉之躯的。
当身体这座神庙开始崩塌,寄居其中的神灵,又能去向何方?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,
他可能会倒下,不是精神崩溃,
而是物理性的、无法再启动这辆车、无法再支撑着坐在这里的倒下。
这个认知带来了一阵恐慌。他不能倒下!他还有债要还,有家要养!这具身体是他的工具,
是他最后的本钱,它怎么敢在这个时候叛变?!他试图坐直身体,深吸一口气,
做出继续战斗的姿态。然而,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,让他眼前发黑,差点从座位上滑下去。
身体的抗议如此坚决,不容置疑。他放弃了。像一滩烂泥般重新瘫软下去。
充电完成的提示音清脆地响起。他缓缓地、极其缓慢地拔下充电枪,动作像个迟暮的老人。
然后,他没有点击“出车”,而是直接打开了导航,设置了回家的路线。
车子无声地滑入夜色。他开得很慢,很平稳,不是为乘客,是为自己这具濒临极限的躯壳。
窗外的霓虹依旧闪烁,都市的夜生活刚刚开始,但那所有的喧嚣...





